译者：刘媛媛、马彤彤、刘珊、陆静茹

《酷儿皇后：日本媒体中的语言过度》(queerqueen: Linguistic Excess in Japanese Media）是一本关于“过度”的书——过度的异性恋霸权主义、过度的出版印刷、过度的语言，和过度的审查。

玛瑞在这本书里记述了21世纪前十年间，出现于日文媒体即电视和印刷物中的酷儿皇后，他们是“一小群个性张扬、才华横溢、天赋异禀”且同时具备女子气质和“爱恋同性”这两种特质的男性；同时，也是打破了异性恋霸权主义、性别二元论和同性恋边界的群体。

酷儿皇后是一种“时而异装，讲话夸张滑稽的”媒体形象，带着男性性征却通过着装和言语表现出一种皇后人格。玛瑞在其他地方也大量写过关于皇后语言（onē-kotoba）的文章。这种语言的特点是夸张的语调、音调、重读，以及“尖刻的幽默”。酷儿皇后挪用温柔、优雅这种极具女性特质的语言，结合愚钝的、与性相关的、俗气的语言来实现这种“尖刻的幽默”。通过使用这种皇后式的表演，酷儿皇后们表明他们并非是刻板印象中的男性。

作为主流娱乐业的一部分，酷儿皇后有着矛盾的目标：既想再现又想挑战性别、性机制和欲望的霸权规范。

在第一章中，玛瑞阐述了贯穿全书的观点：酷儿皇后的人格、声音、言语行为是由包括编辑、转录者、字幕制作者以及媒体审查员在内的众多语言劳动者一同创造的，是他们共同工作的最终成果。这类语言劳动往往不为观众所知，而是以转录、语内翻译、编辑、字幕和审查等形式进行，但这也对酷儿皇后表达他们真正的酷儿自我至关重要。这种语言劳动是本书详细阐述的另一种“过度”的形式。

玛瑞跟随当代日本的酷儿“热潮”，追踪了酷儿皇后的循环迭代。通过各种各样的媒体技术，这种循环迭代跨越数十年，产生了长久深刻的影响。通过循环热潮来解读酷儿性，对于理解酷儿皇后被商品化和被消费的方式，是不可或缺的。当热潮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它们看起来很新颖，而且重要的是，它们与众不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新奇感会逐渐消失，陈旧感开始出现。届时，在人们远方的视野中可能会看到另一个热潮，它带来截然不同的新奇事物和消费机会，如此循环。玛瑞描述的正是这种热潮的循环过程，她通过五个不同的例子（五个章节）论述了酷儿皇后再现的问题。同时，在每个实例中，玛瑞特别指出了整个生产制作过程内的语言劳动。下面我将讨论其中的三个例子。

第二章旨在厘清如何解读酷儿皇后的语言。酷儿皇后杉浦克昭（Osugi）和杉浦孝昭（Peeco）之间的对话（流行于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在装订成书并出售之前被转录和进行了大量编辑。这些对话涉及对名人的批判、八卦和大量与性相关的戏谑。但对话的内容并不是一种过度，相反，我们必须关注的是写作本身。通过使用非传统的正字法、高频率出现的为日本汉字指定非典型读法的注音文本（rubi）以及标点符号，印刷出版的内容能如实表现出酷儿皇后之间的对话。对玛瑞来说，“酷儿正字法”使当时印刷出版的对话与“真正的”酷儿皇后中男同性恋者之间（okama）的“实际”对话联系起来。

在第三章中，玛瑞解释了酷儿皇后如何从印刷出版物走向电视荧屏，成为皇后角色（onē-kyara），这一转变确定了语言表演与社会类型之间的联系。此外，当这种角色通过大众媒体传播时，它有助于将语言实践、人物类型和观众期望同质化。

在21世纪早期，随着生活类媒体的发展和装扮类型的多样化，皇后人格迅速涌现。通过对综艺节目《皇后人格下的男人们》的研究, 玛瑞展示了酷儿皇后人格是如何被塑造为异性恋男人和女人中的行家——他们的外表、心理和欲望——同时也与“真正的女人”展开竞争，以求得男性亲密伴侣。在这种情况下，语言上的过度并不仅仅体现在口头语言，还体现在强调性字幕的使用中。这种字幕以不同的颜色、位置、动画和字体出现在屏幕上，在语言风格、时尚和身体之间建立了更多的联系：粉红色、淡紫色或薰衣草色代表超女性化的皇后人格，蓝色代表男性或非超女性化的人格。而其他颜色代表粗俗或无礼的语言（例如“棕色”）。电视上的酷儿皇后不仅仅是一种语言过度，还被制造成一种符号过度。

与综艺节目在荧屏中的符号过度相反，第五章详细研究了深夜节目《松子的房间》（2009-2011）。在该节目中，具有酷儿皇后人格的贵妇松子（Matsuko Deluxe）坐在一个布置简陋的舞台上（一个天鹅绒般的窗帘前）。在这个过度的情况中，玛瑞研究了对语言和身体部位的过度审查。通过使用音频消音、像素化处理、编辑标记和图形覆盖，（过度）审查可以打造喜剧效果。这些经过审查的言语行为和身体部位有助于成功打造这个预算有限的电视节目，同时也有利于为主持人松子塑造一个坦率和诚实的形象。被审查的语言有时是松子与她的导演池田（Ikeda——唯一在节目中发言的人，因为节目中没有嘉宾）之间的玩笑，非常露骨且具有暗示性的，这是有意为娱乐效果制造的冒犯性语言，但这种冒犯是有分寸的。简而言之，玛瑞认为审查是“经过协商和筹划的”。无论带有冒犯性的语言或画面是否真实存在，审查都营造了这样的假象，其结果是充满喜剧性的。观众可以自行“脑补”被审查限制的内容，共同打造喜剧效果。此外，正如玛瑞指出，如果松子和池田碰巧提到或展示被认为带有诽谤或侮辱性的事物，审查将会在节目制作过程中覆盖掉这些内容，从而保护节目在播出时免遭法律诉讼。

玛瑞在序言中说，他们不得不“从酷儿的角度解开交织在一起的性别、性和欲望的线。书中的一切都源于此”。但是，如何解开不仅紧密缠绕而且实际上相互依存的线呢？通过细致而有条理地分析当代日本半个世纪以来印刷出版物和视听媒体中的语言过度，玛瑞解答了这一问题。在每一实例中，玛瑞展示了如何将语言劳动者的协作过程与日语正字法风格的创意性的使用相结合，从而让酷儿皇后成为可识别的社会类属。这些媒体在满足娱乐需要的同时，也起到指导作用：酷儿皇后非常了解男人和男性的身体，因此也会引导顺性别女性、异性恋女性应该做什么来适应顺性别男性、异性恋男性的偏好、需求和欲望。

正如语言人类学家井上真寻（Miyako Inoue）曾经为日本女性语言所做的努力，玛瑞也在为酷儿皇后人格的语言做出贡献。虽然玛瑞引用的是日本媒体的例子，但对于所有从事媒体工作的人来说，这本书都是必读的。玛瑞揭露了当今社会媒体运行背后的操控因素和异性恋霸权主义。

图片：贵妇松子

来源：TAKA@P.P.R.S/Wikicommons（图片经过裁剪）

原文链接：https://melbourneasiareview.edu.au/queerqueen-linguistic-excess-in-japanese-media-by-claire-maree/

The original English version of this article was published on May 11, 2021.